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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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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謀

“估摸這夥蜀商是要見一見東家的, 馬上秋收,蜀地糧商手裏的糧食還會翻倍,若是咱們這邊持續收, 他們怕是會源源不斷向百姓求購。”

這樣做會有個問題, 他們這邊能一直收, 糧商手裏的糧卻不一定一直有,到時候糧食售盡,吃到甜頭的商人只怕會做出強搶的事情。

縱然以糧食霍亂蜀地對他們來說算是好事,可真到了他們接手蜀地的時候,只怕蜀地已經是人間煉獄,得不償失。

“商人重利,的確要考慮糧食被我們吃盡會不會向蜀地百姓下手。”周肆也不想蜀地只做一次性糧倉,糧食這東西,沒有嫌棄少的,盡管如今糧食儲存手段有限, 但真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, 放十年二十年的陳糧只要沒壞, 也都是要搶著吃的。

即便人吃不完, 還是牲畜, 吃飽之後要想著吃好, 人得吃肉才有力氣。更不提祁州連年都有或大或小的天災,若是遇上大旱三年水澇成災, 儲備的糧食將會是百姓唯一的口糧來源。

“若想要防止這點, 咱們可以分批次收,拉長線, 一口氣吃下這麽多糧食,庫裏的錢怕也支不開。”黑熊寨這些年賺的錢不少, 不至於買糧就要虧空,但除去糧食,偌大的寨子和各個工坊也需得金錢流轉,能少撥出去一些是一些。

“也可以,但第一批糧至少要供給一只兩千人的軍隊吃一年。”軍隊糧食開銷同尋常莊稼漢不一樣,一只兩千人的軍隊一天要消耗主糧三十五石到五十石不等,一年下來最多要一萬八千二百五十石,折算下來就是兩百多萬斤。

這個數看似龐大,其實連蜀商一半的底都沒掏完,但也少有糧商敢一口氣供應這麽多糧食,這等買賣逃不過官衙門的眼睛,不要說買兩百多萬斤糧,單買幾十萬斤糧食都要接受盤查。所以如此大數量的糧食買賣,只有自立的蜀地和做土匪的黑熊寨能做成。

“那咱們還得附加食鹽買賣才是。”鹽也是蜀地特產,畢竟蜀地有鹽井,出產的井鹽潔白勝雪,比起官衙門賣的官鹽都好,他們這些年一直用紅糖生意同對方私底下交換井鹽,要說囤鹽也是囤了不少,但總怕蜀地那邊斷了食鹽的來路,多少都是要的。

“嗯,鹽也是有多少要多少。”周肆不怕蜀商知道他的身份,甚至可以說這夥蜀商若當真曉得了他身份,沒準還有膽大的偷偷投資,商人習慣下註,尤其是喜歡奇貨可居的商人。

“買來的糧食是走水路一直到橋頭縣停下還是走陸路?”蜀地到橋頭縣這段河水不淺,只要不是什麽不適合河水裏行走的龍舟,也都走得,即使遇上擱淺的地兒,還有沿河的纖夫拉繩。

“送到橋頭縣。”江遠府到底距離黑熊寨有幾日功夫,走陸路需要大批駑馬青騾不說,還須得算折損,完全比不上江水裏行走。

正好工坊建完,能騰出人手在橋頭縣修建一個大的糧倉儲糧。

“那待明日我和蜀商先商議一輪,若是需要東家出馬,我再派人安排。”這樣大的糧食買賣,蜀商肯定是不放心只見他這個管事,不過事前商議不必大當家出馬,他能搞定。

“嗯,我會在江遠府停留一些日子,有事直接來報即可。”糧食是接下來的重中之重,不然周肆也不必特意跑一趟,“明日騰一處商鋪,這次我帶了琉璃過來。”

“東家這是終於想通了,琉璃這東西無論世家還是商人都喜歡的很,若是江遠府開出一間琉璃鋪子,只怕要熱鬧了。”管事臉上笑開了花,琉璃他可是知道寨子早能燒出來,甚至有些琉璃制品還叫寨子的娘子郎君拿去做廚具,後來因為太容易碎又給送回了窯口。

幾處做生意的管事都念著想要開一處琉璃鋪子掙生意,奈何窯口的師傅們人手不夠,除了每日都要燒瓷器,還要研究大當家說的銀鏡,加上琉璃易碎難運,橋頭縣又是吃不開琉璃的地兒,這樣一件寶貝生意到現在都沒人做呢。

“熱鬧,我只怕他們不熱鬧。”不然怎麽從摳搜的世家手裏賺錢,“對了,我這趟過來,路上遇到了一夥山匪,說是來自青峰寨,我瞧人用的兵刃都是好刀,你在江遠府有聽說嗎?”

“青峰寨?可是距離江遠府只有半日路程,從前黑風寨那地界遇上的?”管事說的這樣明白,顯然是知道內情,又見大當家點頭,便說起了這個青峰寨。

青峰寨建寨不過兩三個月,名聲也小,若不是他們這行人就是打探江遠府消息的探子,說不準也沒註意到這麽個山寨。

青峰寨的老大是大有來頭,聽聞是官宦子弟,不過闔家叫皇帝抄沒了,輾轉來了祁州落草為寇。山寨上的人一部分是從前和家裏有關系的,還有一部分是沿途撿來的百姓,寨子也不富裕,但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。沿道打劫也都挑看著不像好人的富戶下手,加上在山寨種糧,自給自足,日子也過得去。

因為沒鬧出過人命,江遠府的官老爺對他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世家倒是叫囂說要除了這夥人,但上回世家攔了府尹剿匪,這回府尹自然也攔了世家,兩方的梁子越發的大了。

不像好人的富戶周肆靜默半晌,要說他這張臉收斂住煞氣也是個俊俏兒郎,甚至為了扮的像商戶,他連黑袍都換成了花裏花哨的錦衣,到底哪點不像好人了?

“咳、多半是那群莽漢不收斂。”大當家是他見過最不像土匪的土匪了,要說出問題也只能出在同行的莽漢身上,肯定是這夥人不知道收斂煞氣,叫青峰寨的人以為是惡漢,才打了主意,沒成想遇上硬茬子,挨了頓揍。

如此解釋叫周肆心頭好受些,方有心思思考怎麽處理青峰寨。

“官宦子弟。”周肆念叨那青峰寨頭子的身份,大燕一朝他還沒見識過闔家抄沒的文官,武將倒是常遭無妄之災。

要說朝廷近幾個月有什麽能夠抄家的大事,只有邊關戰敗,這青峰寨的頭子多半是邊關哪個倒黴拉去做頂罪羊的武將之子。

“東家若是想拉攏,我便差人多去打聽打聽青峰寨的消息。”

“不必,還是等我回程將這夥人直接擒下好了。”即使闔家抄沒也不代表人武將之子願意做叛賊,沒準還惦記要給一家子翻案呢,與其接觸打草驚蛇,不如一口氣吃下,黑風寨倒是個好位置。

“東家,那青峰寨上的人只怕不少,這回你就帶了十幾人,全捉活口恐怕有些困難,不如現在給寨子傳封信,到時候南北夾擊,更穩妥些。”管事心焦,他哪裏還看不出來大當家這是手癢了,要說自打大當家接過了老當家的位置,都沒時間出鹿鳴府,更不提帶兄弟們剿匪。

這時候遇上青峰寨,挑起了大當家剿匪的興趣,也沒什麽,可單憑眼下十幾人,便他是寨子裏的老人也要說聲托大,大當家可不能出事。

“不用。”周肆自信自然有依仗,這次出門前他特地走了一趟深山的火器坊,也帶了點東西,十幾人偷襲寨子足夠了。

管事還想再說,又念及大當家一向不是自大的人,也不再勸,只好道,“天色也晚了,一早我吩咐了宅子裏的廚房做了好菜好飯,這會該好了,東家一路辛苦鐵定也餓了,是時候回屋陪著東家夫郞用晚膳了。”

聽到晚膳,周肆晃眼看了外頭的天色,的確開始泛黑了,“嗯,你也辛苦一日,趕緊去吃飯吧。”

忙完正事,周肆回到寢臥的時候,秦公子還睡著,不得已做回惡人,輕輕把人叫起來,本來人正午也沒吃東西,又睡了一下午,若再不醒,只怕半夜睡不著該肚子咕咕叫了。

“綏之,起來吃些東西再睡。”

秦綏之的藥性已經解開了,這會被周肆叫起來,腦袋卻因為睡的太久有些發暈。

“我們到江遠府了?”

“嗯,一個時辰前就到了。”周肆扶著人起來,“是要我幫你穿衣服還是要蒺藜和菖蒲來?”

這話說的實在孟浪,也就是周肆仗著秦公子這會半夢半醒欺負人,若人正清醒,只怕周大當家這會該不好過了。

“要蒺藜和菖蒲。”好在不清醒的秦公子也不輕易叫人占便宜,牢牢記住貼身的事還得蒺藜和菖蒲來。

“好。”周肆笑著把人交給兩個在一旁憂心忡忡看著的哥兒,自己去桌上布菜。

管事心細,大抵是知道他們一路舟車勞頓過來,胃口還未恢覆,也不叫人做什麽大魚大肉的膩菜,除去一些清爽開胃的前菜,都是清淡口味的菜色,尤其正中間的魚碗,是一道看著清湯寡水的菜湯。

可若仔細一聞,便能聞出那白水似的清湯裏吊了不少好東西,這可是蜀地正經名菜——開水白菜,尋常酒樓壓根做不出來,也不曉得管事哪裏尋來的廚子,能準備這樣一桌宴席。

“先喝湯暖暖胃。”周肆聽到腳步聲,知道是收拾妥當的秦公子過來了,用手裏的碗從魚碗中盛出高湯,像是白水一般的高湯絲毫不會叫人覺得油膩,先吃過一碗,正好開胃。

秦綏之也算是見識過許多吃食,尤其京城繁華,各地的美味佳肴也都叫人收攏來,許多做地方菜的好手也都叫官宦人家收攏來,辦酒宴時也好充充場面。眼下的開水白菜是蜀地名菜,極受皇家人喜歡,常在國宴上賜給臣子,他也有幸嘗過。

白瓷勺輕輕攪和碗裏清澈的高湯,單是見高湯澄澈,就知這道開水白菜的廚師功夫極高,江遠府離蜀地極近,有這樣善蜀菜的名廚很正常,只是不曉得這名廚是專程請來做菜的,還是周大當家已經收攏到手底做事。

“味道如何?”周肆沒有美食家的金舌頭,只能吃出好吃和不好吃,眼下這道開水白菜他可品鑒不了,畢竟從前也沒吃過。

“極佳。”幾乎比的宮中禦廚的手藝,半碗高湯暖胃,叫秦綏之逐漸知餓了,手中長筷也往幾處碟子裏取菜,只是他打小養出細嚼慢咽的習慣,也不會因為餓了便不顧。

這樣的習慣也影響一慣吃飯雷厲風行的周肆,叫他同秦公子吃飯的時候不得不放慢些速度,不然秦公子那邊歲月靜好,他這廂弄得跟行軍打仗似的,顯得粗俗。

菖蒲蒺藜是不跟他們一同吃,若是屋裏只有公子,他們放肆些和公子同吃也就罷了,要是跟周大王在一個飯桌上,嚇都嚇死了,哪裏還有心思吃飯。

所以這段時日只要周大王和公子一塊吃飯,他倆都是去廚房吃的,眼見著公子越發縱容周大王亂了規矩,自小同公子長大的蒺藜菖蒲哪裏還不知道公子的意思,若不是沒有老爺和大少爺的信,他們二人只怕要叫周大王一聲姑爺了。

“明日鋪子就能騰出來,可想到法子接近江遠府的幾個世家?”周肆不喜歡食不言寢不語,他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長於人間煙火,規矩遠沒有熱鬧重要,根深蒂固改不得。

不過綏之不喜,他也不會勉強人答話,自顧自說話也不會叫臉皮一慣厚的周大當家不自在,反正以綏之的記憶力,待飯菜吃完,是能一口氣答完他問的所有話。

這回也是,秦綏之夜裏吃七分飽便不用了,餘下的飯菜都交給周肆處理,這時候就是周肆埋頭苦吃,他慢條斯理的回話。

“江遠府的世家裏,我唯一有幾分印象的只有韓家,他們家曾也是大世家,只是家道中落過後,再沒有起來,以至於現在同地方世家一較長短。”這一路過來,他也不只是和周肆下棋,還是看過江遠府世家的消息,地方世家多不勝數,若是沒出過名譽天下的士子,他大抵是認不得的。

和江遠府其他幾家闊都沒闊的世家相比,韓家還是有幾分底蘊,到了這一代,韓家又出了個科考上榜的子弟,雖然是二甲的榜,需要外放出去歷練幾年才能回朝廷,好歹也是有了條靠近朝廷的路子。

且那名考上的子弟外放之地是上州中的富縣,若是業績好,再加打點,不出幾年功夫就能升到府尹的位置,做到府尹再跳回朝廷便容易許多。

只是韓家如今也就剩點錢財傍身,從前的奇珍異寶都送的送賣的賣,要想叫京城的貴人側目,不拿出點好東西,只怕是輕易不會叫人松口。

“銀鏡尚未面世,只需在韓家如今當家夫郞面前露面,不必我等接近,他自會尋來。”到時候這銀鏡也會作為貴禮送到京城,不要小看內宅中送禮結交,這等禮物一旦送入京城,銀鏡的銷路頃刻就會供不應求。

唯一需要擔心的反倒是,“韓家若是看重銀鏡手藝,打算強搶,你要如何應對?”

銀鏡生意既然要勾搭到京城,便不能輕易洩露東家是山匪事,可若是韓家起了異心,或是江遠府其他世家想搶生意,不拿黑熊寨寨主的身份鎮著,只怕沒那麽輕易對付這群魑魅魍魎。

“就不能賭韓家為人清正,不屑強搶這門手藝嗎?”周肆慢條斯理的反問。

“周大當家走到今日難不成都是靠旁人善良?”秦綏之哪裏聽不出周肆這話其實是諷刺如今世家表明清正,私底下同土匪沒什麽兩樣。

“綏之學壞了。”以前罵人的詞都說不出口,現在陰陽怪氣的話張口就來。

“近朱則赤,近墨者黑,我若學壞了,也依仗周大當家教的好。”秦綏之目光流轉,似笑非笑的看著周肆。

“綏之敏而好學,是好事。”周肆收斂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胡話,也就是秦公子有辦法叫周大當家懟人的話爬到嗓子眼又咽回去,若換個人,秦襄也好鄭鐵也罷,高低得聽周肆說一句‘一日為師終身為父’,要叫人認爹呢。

“別顧左言他,這門生意,你到底打算用什麽身份做?”秦綏之差點又叫周肆帶偏過去,這人慣是喜歡打啞謎,他非要提前尋出謎底。

“這不是綏之負責的生意嗎?”周肆一副不打算插手的模樣,像是要將這門生意全全交給秦公子負責。

“若要我解決,周大當家要麽提供能叫韓家懼怕的背景,要麽給我韓家懼怕的武力。”當然解決辦法不止這兩條,但想必周大當家此刻也吃不下江遠府,直接用計叫幾個世家自相殘殺,遠沒有叫他們幫著做事來的劃算,順道還能維護江遠府的秩序,不然幾家世家同時倒臺,豈非叫錢寶來撿了個大便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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